橘子吃不停

最怕一生碌碌无为,却安慰自己平凡可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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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生


   

丁修去收尸的时候,手上还捏着半个包子。

包子是羊肉馅的,里面混了些野菜,皮儿厚,好在馅够实在。丁修先用牙一点点地把肉馅从皮子里面叼出来,再咬了一口白软的面皮儿,接着就把剩下的半个面皮儿扔在地上,顺带用衣服下摆擦了擦手。

他的脚下躺着一具尸体,丁修嫌恶地踢了一脚,给尸体翻了个身。尸身的脸已经很脏了,泥和血混着,就像是扣了一个面具。丁修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欣赏了片刻这张扭曲的脸。

“爷…您看钱…”抖抖索索的声音从丁修腿边儿传来,他斜睨了眼怕的发抖仍然执着伸手要钱的小孩,摸了摸自己的钱袋。

不对,丁修捏着铜板的手顿了顿,他凭什么替死人给钱?想到这儿他蹲下身,从尸体上掏出了几个钱扔到地上,“给你。”

小孩没有丝毫犹豫,抓着地上的脏钱就跑了。看着这个跑得跌跌撞撞的小身影,丁修再次踢了地上的尸体一脚。

“丁齐啊丁齐,看来你死了还是一样讨人嫌。”说罢丁修朝旁边的地上啐了一口,羊肉炒得老了,塞牙。

长刀上挂着的酒壶被他取下来,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出来算是给尸体冲了冲脸,等到泥污落尽了,他这才发现丁齐的脸早就被划花了。

“多了两道儿比你之前那斯文样好看多了。”丁修叹了句,随后一点不客气地把丁齐全身搜了个遍。

一个小银戒指、一截短笛以及一个小荷包。

注意到荷包上精工细绣的两只鸳鸯,丁修“啧啧”两声,把东西揣进了怀里,打算拿到集市上去卖掉,麻雀再小也是肉嘛。

东西都收好了,丁修扯着丁齐的领子处把他的尸体拖进了离路边有些远的林子里。他看了一小会儿,蹲下身抚了抚丁齐的乱发,半晌没有说话。

“你也死啦,都死了。”丁修轻笑,“你们真洒脱。”

“哎——”他沉沉地叹口气,喝了口酒。

“你们一个个的,都要我去收尸,收尸的钱算谁的?!”

“哎——”他叹了第二口气,喝了第二口酒。

“就剩下我一个人了。”静默片刻后丁修轻轻地吐出了这句话。

有多轻呢?

就像是熬过一个冬瓜的树飞快抽芽,也像是花落于潺潺溪水之中,更像是风过后带起来的叹息。

眨眼间就融入了空气里无迹可寻。

“好啦——”丁修没有叹第三口气,他只是喝了第三口酒。

短笛在吹动后发出短促的呼哨声,丁修吹了三下后随手折了些树枝做引子,点燃了一场大火。

火势冲天而起,袅袅地青烟飘了出来。看着在火中渐渐消隐的树枝,丁修脸上露出笑容。三声呼哨是他们的信号,丁齐嘴笨,吹不来,丁治便给他削了个笛子带着。

是时候该走了,丁修想。

丁白缨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唱歌哄他们一群人睡觉,丁修还记得她说那是首讲离别的和歌。或许从那时起就埋下了伏笔吧,他们这些人总是一个个的不能寿终正寝。

他朗声的开唱了起来。

这本是柔和而伤感的歌,却给丁修唱得如大风歌一样气壮河山。他走得愈远,声音愈大,最后的那句“あられいや”他几乎是铿锵用力地喊出来的。

有半个树林一起陪葬,也算是美了你了!


哪怕是人死光了,丁修依旧一样的活法。骑最快的马,喝最烈的酒,杀最难杀的人。只是就当丁修日子过腻了,思考着要不要死一死的时候,他遇见了他的小师弟。

小师弟叫什么丁修不知道,他只知道这是师父生前捡回来的最后一个孩子,还是个肺痨鬼。

看着化名靳一川的师弟乖巧地跟在沈炼后面喊二哥,他冷笑了一声。

二哥?真是乱了辈分,丁修想。虽然不知道丁白缨的死和沈炼到底有什么关系,但总归是脱不开关系的。而如今靳一川却仿佛前尘旧事忘尽了,怎么?难道就这样就想要一个新的活法吗?

这又岂是忘恩负义四个字可以说尽的?或许上天留自己活着,就是要把这头小白眼狼收拾了吧。丁修拿沾了酒的布擦了擦刀,刀刃在烛光下闪着凛然的寒光。


“丁齐前几个月死了,你知道吗?”丁修看着明明怕得要死,却强撑着握住双燕的靳一川。

“你不配握这把刀。”他又说。

刀尖下就是靳一川跳动的心脏,他却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事情。

丁白缨对他们这些穷孩子多是呼来喝去,并没有什么温言细语。而那么多师兄弟里,唯一得到了那份温柔的是他小师弟。

在冬日的寒夜,丁白缨端着药碗守在他床旁边,丁修和丁齐还有丁治等等则在院子里扎马步。滴水成冰啊,丁修记得挂在自己下巴上的汗珠,记得丁齐睫毛上的白色雪粒,还记得丁治没受住一下子跪在地上,磕坏了膝盖。

他们受了那么多的苦,却变成了一抔黃土。而这个连武功都没连好的人,却披上了人皮,过起了光明正大的日子。

他怎么能想通呢?

他怎么敢想通呢?


丁修收起了刀,瞧也不瞧地上的靳一川一眼,翻身上马而去。

迟早会杀了他的,只是不是今天。

不是今天。

   

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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